沈懷涼至今記得那天晚上,為了明天的考試,他很早就睡下了。半夜聽見砸門的聲音,他怕吵醒奶奶,趕緊開門去看,是何大國,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他有錢,我欠的錢都讓他還。”何大國指著沈懷涼跟身後凶神惡煞的男人們說。“我沒有。”沈懷涼冷冷的說,眼前的場景不知道已經出現多少次了,沈懷涼早就已經習以為常,甚至腦海中飄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哦,又來了啊。“父債子償,你們找他要。”何大國想跑。多可笑啊,沈懷涼甚至想要笑出聲,何大國他算哪門子的父親呢?那些追他債的人對沈懷涼也還算熟悉,他們再不是人,都覺得沒有何大國這般過分,甚至連他們都不忍心去管沈懷涼要錢,攤上這麼一個爹,也是夠造孽的。“冤有頭債有主,我們隻找你,今天你要是還不上錢,彆怪我們兄弟心狠。”何大國是真的沒有錢,他看出來沈懷涼是不會幫他了,更知道那些人會如何對待他,於是他發瘋一般的衝進了屋子裡,從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衝出來亂砍。像是一隻被困了許久終於被放出來的野獸。沈懷涼皺著眉想要找準時機上前,就在這時,奶奶被吵醒了。看見奶奶從屋子裡走出來的那一刻,沈懷涼分了神,剛想要走到奶奶身邊去,卻發現奶奶跌跌撞撞朝著自己跑來。沈懷涼回頭發現,何大國拿著那把菜刀朝著自己狠狠地揮落下來,月光照在刀刃上,顯得那麼寒涼。奶奶撲在了沈懷涼的身上,沈懷涼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刀落下,聽見了那把刀坎進皮膚裡的聲音,奶奶其實很瘦,倒在沈懷涼的懷裡,他覺得奶奶渾身隻剩骨頭了,輕飄飄的。鼻間全是血腥味,沈懷涼的視線是大片的紅色再蔓延。沈懷涼一腳把何大國踹飛,他磕在了牆上,暈了過去。見出了事,那些要賬的混混們跑的賊快,院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奶奶那雙乾枯的手顫巍巍的抬起來,想要撫上沈懷涼的臉頰,但是力氣不夠,沈懷涼就握住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臉旁。“阿涼,我的阿涼,以後你自己,要、好、好、的。”這一瞬間奶奶的眼睛,是無比的清明。奶奶渾身像是卸了力一般,閉上了眼睛。沈懷涼緊緊咬著牙關,手不停地抖著,連叫救護車的時候,自己的視線模糊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他擦了下眼睛,哦,原來是眼淚啊。他坐在手術室門前的時候,他那個有血緣關係的爺爺帶著人來了,他找來了很權威的醫生為奶奶手術。可,奶奶還是走了。沈懷涼偏頭看向醫院走廊的窗戶,剛剛升起的朝陽,那麼明亮,這麼好看的太陽,何大國怎麼配看呢? 沈懷涼拎了把刀就要去找何大國,他記得,江易攔他都沒攔住,甚至他還和江易動了手。但他被沈老爺子帶的保鏢攔住了,他們把他按在地上,刀就落在不遠處,他卻始終無法夠到。“我可以幫你,但你要跟我走。”沈懷涼同意了。沈家的效率很快,也許是沈老爺子急切的想要把他帶走,所以不過兩天而已,全部都已解決。臨走前,他去見了江易,“把這個幫我給蘇傾吧。”沈懷涼把鑰匙交到了江易的手上,這個時間,蘇傾還沒有考完,也不知道她考的怎麼樣了,不過沈懷涼相信她,定能得償所願。“你不等等再見她一麵了嗎?”沈懷涼聽見江易問自己。不遠處停著的那輛黑車,後座車門未關,一個一米九的黑衣壯漢站在旁邊,目光卻始終落在他身上,沈懷涼知道,他們在等自己。“不等了。”“江易,你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我食言了。”“還有,讓她,彆等我了。”曾經他們幻想的未來生活,沈懷涼終究是不能陪著蘇傾一起過了,甚至連他什麼時候能回來,都是未知的。前路漫漫,再無光亮。——高考成績下來那天,蘇傾一夜沒睡,第二天她把壓箱底的高一高二的書全部翻了出來。其實之前她並沒有什麼目標、夢想,考美院,不過是學美術這麼多年,總該有個結果,但如今她有夢想了。這一年,她的高考分,不過隻是能夠得上京城的一個普通一本而已。林詩文知道她要複讀的消息後,來勸她,“小傾,放下吧。沈懷涼走了,但未來是你自己的,你不能這麼糊塗啊。”蘇傾是怎麼說的來著?她說,“小文,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接下來的一整年,蘇傾甚至沒有做任何的兼職,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花光了之前存的錢,後來,她成為了北城十七中自建校以來,第一位理科狀元。蘇傾去京城之前,自己去了寺名山。這一次,她掛的木牌子上寫的是:沈懷涼,祝你平安順遂。哪怕,你未來的人生道路中沒有我,也無所謂。大學生活和高中完全不一樣,不再有家長的管束,也不再有老師的監督,談戀愛變成了頭等大事。可是蘇傾的生活卻仍舊單調乏味,她漸漸變成了過去沈懷涼的樣子,不愛說話,總是獨來獨往。她的生活裡除了學習就是兼職賺錢。到京城的第一年冬天,下初雪的時候,蘇傾抱著書剛從圖書館裡出來,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忽然想起,那年初雪,她的身邊還有他呢,而如今,她形單影隻。有很多優秀的男孩子追她,她對每個人說的都是同樣的抱歉。她的室友們都說,她被渣男傷過心,所以斷情絕愛。其實她隻是在等一個或許永遠等不到的人。一開始,她真的有在等沈懷涼回來,期待著某一天,那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慢慢的,她覺得,應該是等不到了,但那時,她早已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時間真的會讓很多記憶變得模糊,即便是最珍貴的回憶,也會漸漸遺忘。直到那天傍晚,蘇傾匆匆下班,在醫院大廳,再次見到他。原來,關於叫沈懷涼那個人的一切,在她的記憶深處,仍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