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一襲漸變的淡紫色襦裙,似天邊揉碎的晚霞,爛漫多彩。如雲墨發挽成流仙髻,其上無數釵環寶石耀眼無比,腕上玉鐲金釧,端的是華貴逼人。

過盛的妝扮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十裡開外都能看到那豔俗的風姿,可放在她身上,靡麗珠寶儘數淪為陪襯,反而顯得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白晏臨眼眸微垂,一時間,竟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白皎發覺他落在身上的視線,低頭看了下身上的裝扮,眼底閃過一抹明悟,是因為她今日的裝扮?

她半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漂亮衣裙和首飾誰不喜歡,再說,娘親眼光很好,將她裝扮得漂漂亮亮。

白皎迎著男人深邃的視線,沒有絲毫膽怯,張揚地笑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她還未在昌國公府站穩腳跟,現在頂撞他實在是劃不來,所以決定跟他井水不犯河水。

但她沒想到,白晏臨會叫住她,直白道:“你都看到了。”

不是疑問,而是平鋪直述的篤定。

白皎腳步一頓,眼睛猛然睜大,沒想到他會突然挑明,她看的話本子上寫過,這種事不是應該心照不宣嗎?

白晏臨淺笑一聲,瞥見她驚訝的神態,方才的不虞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正大光明地看著她,目光令白皎有點心慌,不明白他突然盯著自己乾嘛,思維也跟著發散,難道……他要毀屍滅跡!

不會吧,他有這麼大膽?

滾圓的眼珠宛若貓瞳,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像是府中那隻膽小又警惕的狸奴,一旦發生什麼風吹草動,便會飛快逃開,不見蹤影。

白晏臨眉心微蹙。

白皎眼見他的神色,頓時緊張地提起心來,驀地,她聽見一陣熟悉的呼喊。

“小姐?小姐你在哪兒?”

是晴雨。

她狠狠鬆了一口氣,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男人冷清的聲音:“白皎,你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樣。”

白皎步子一頓,忍不住回頭看他:“……”

不一樣,什麼不一樣?

母親告訴她,讓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跟他對上,後者雖然身份有瑕,實力卻讓人不容小覷,即便沒有爵位可以繼承,照樣能憑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天。

白皎咬住下唇,難道這就是聰明人的說話方式?

雲裡霧裡,

可真討厭啊!

心裡思緒百轉,腳下不停,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後花園的拐角處。

白晏臨遲遲未動,視線落在出口,直到屬於她的纖細身形徹底消失,他從垂斂眼睫,陰影覆蓋下,眼眸深沉如墨。

那場夢從昌國公府認回真千金開始,如同一處折子戲,他以旁觀者的視角,清楚看到未來發展。

主角是白明珠,而他,竟在夢裡對她傾心不已,稱得上披荊斬棘,獻出一切,才將她迎娶回家。

說出來都

讓人發笑。

他怎麼會喜歡上白明珠。

從一開始,白晏臨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是昌國公的兒子,而是陛下親子,早已與父母相認,為了掩人耳目,才會待在昌國公府。

夢中白明珠得到奇遇,竟然擁有前世記憶,因為知曉他是未來的皇帝,於是百般殷勤,他竟然全盤接受。

這讓白晏臨很是驚愕,夢中的自己仿佛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對白明珠的態度,不過念及昌國公的忠心,見她天真也為了不暴露身份,偶爾照拂一番罷了。

他對白明珠從未有過半分情意。

更何況她身份暴露,竟是鳩占鵲巢之人,之前因著昌國公對她的情分,也隨之一並泯滅,更不會因為對方的關心而心動。

他雖不能與父母光明正大相認,可父母對他細致關愛,也從不缺人照顧,怎麼可能因為旁人施舍的一點小恩小惠而感動,更遑論她那般拙劣的演技,便是瞎子都看得出,她對他另有所圖。

可不管他如何譏諷,夢中的一切還在繼續。

夢中的他為白明珠心動不已,甚至不惜為她恩將仇報,神魂顛倒都不足以形容。

其中,最大的炮灰當屬白皎。

白明珠前世過的似乎不怎麼好,重生歸來對一切都抱有怨氣,調換身份的白皎,撫養她的昌國公府,都是她的目標。

而他竟真的眼盲心瞎,為她出氣。

有了他的幫助,白明珠一路順風順水,最後,竟是在他恢複身份後,一躍成為太子妃,乃至皇後。

她的一生令無數人豔羨不已,見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白晏臨卻是如鯁在喉,他不接受自己成為彆人操控的傀儡,那根本不是他!

他怎麼可能喜歡白明珠!

白晏臨一瞬陰沉下臉,薄唇抿直,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那個從頭到尾被人耍得團團轉的蠢貨是自己,因此,他之前並不相信夢中發生的一切,覺得那是一場荒誕無稽的夢。

直到現在。

他轉過身,瞥見躲在一側的下屬:“葉書。”

聲音沉靜,冷淡無比。

葉書正慶幸自己走對了棋,忽然聽見主子喚自己,咧著嘴一抬頭,對上男人漆黑眼眸,接下來的話讓他心頭狂震:“是你告訴她我的行蹤。”

音調平淡如水,卻讓葉書全身一震,一股涼意直躥脊背,頓感大事不妙。

解釋的話還未出口,便對上男人寒涼如冰的眼神,他嚇得雙膝一軟,竟是當場跪倒在地。

白晏臨:“你走吧。”

他身邊不需要這樣背主的奴才。

葉書立刻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他太自負了,他怎能因為主子的厚待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主子的人,從始至終隻能站在主子這邊,怎麼就鬼迷心竅自作主張把消息透露給白明珠。

然而,縱然心中百般懊悔,大錯已經鑄成,無論如何都不能挽回。

白晏臨一人佇立,仰頭望

見一片碧空如洗(),赤日如虹?()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心頭壓抑多時的重負,也在此時一掃而空。

即便夢中的事再真實,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一場還未發生的夢境,反倒是這場預知夢,讓他有更多時間更多準備,應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事實也證明,隻要準備得當,“未來”完全可以更改。

……

白皎這段時間過得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她是半路認回,已經在蘇家過了十八年,對方故意將她養廢,其他女兒家學的女紅之類的技藝,她半點兒不會。

隻有身體格外的健康。

得知這一切的王姝心疼不已,若不是蘇家夫婦已經關押在大理寺,不日就要問斬,她怕自己忍不住跑過去,提前弄死對方!

不過,對白皎來說,一切都不是問題。

她對刺繡女工根本沒興趣,反而盯上了府裡那座練武場,並在短短幾日內展現出驚人的天賦!

昌國公白英奇是軍旅出身,馬背上發家,妻子王姝更是武將世家的小姐,當初白明珠懶怠習武,白英奇阻止,是因為他發現,對方實在是沒有那個天賦。

白皎不同,甫一上手便讓人大為震驚,便是昌國公見狀,也不禁驚愕非常。

健康得過分的身體簡直可以稱得上天賦異稟,武學根骨十分優秀,隻可惜她不是從小培養,否則,她的成就絕非現在可比擬。

日漸強大的實力讓白皎心潮起伏,雀躍不已,這代表著,她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小姐好厲害!”晴雨忍不住驚呼出聲,目光緊緊望向場上馳騁的女子。

白皎一身裁剪利落的胡服,勾勒出她挺拔健康的身姿,身下是一匹毛發烏黑發亮,肌肉矯健的黑色駿馬,馳騁在茵茵草場,端的是英姿颯爽!

白皎雙腿輕夾馬腹,抬手彎弓拉箭,近十石的長弓瞬間彎成圓月,隻聽嗖地一聲,馬場前方,一隻灰色野兔頃刻間釘死在地!

“好!”白英奇鼓掌喝彩,神色激動,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轉瞬,又以一種既驚歎又惋惜的目光看向白皎。

下人提過來的兔子早已氣絕,可以看出,手法利落至極。

箭矢從眼睛射進兔子腦袋,證明射手技藝超群。

而白皎這般精湛的射技,竟然隻學習了三天!

他心頭一歎,忍不住想,如果白皎一直跟在自己身邊,沒有被人調換,白家便是出現一個女將軍都有可能!

之前他一直懊悔自己當年因意外不得不離開戰場,如今更痛惜,女兒明明有如此天賦,卻因意外耽誤至今。

一連惋惜了好幾句,被王姝聽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想這些,晚了!”

白英奇瞬間啞口無言。

王姝說完,一改麵對丈夫時的淡漠,目光緊緊朝女兒看去,見她策馬折返,身姿矯健,英姿勃發,臉上不由綻開燦爛笑容。

白皎翻身下馬:“娘。”

“誒!”王姝慈愛地應了一聲,立刻命人放好茶

() 點,方才那樣劇烈的運動,消耗定然很大。

她湊過去,關切地看著女兒:“皎皎,累不累?瞧瞧你這滿頭大汗……”

白皎搖搖頭,還沒說話,她已經捏著錦帕靠過來,柔軟的帕子在她臉上輕擦,少女正是青春年華,因為馳騁馬場,雪膚花貌,如玉般精致漂亮的麵容上,一雙明眸宛若水洗,唇色嫣紅,散發出令人心折的活力與自信,宛若一輪璀璨奪目的明月。

便是王姝自己,近距離看到這張豔色奪人的臉,也不禁心頭一顫。

“快過來休息一會兒,用些茶點。”她招呼女兒。

白皎粲然一笑:“我知道了,娘親。“

說著,她好似察覺到什麼,忽然扭頭,視線交錯間,越過神色緊繃的白明珠,直直撞上男人幽深的眼。

恰巧看到這一幕的白明珠心頭一驚,下意識朝身側看去,男人神色淡然,似乎並未注意這些。

她臉上勉強勾起一抹笑,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

心慌、惶恐,或許還夾雜幾分酸澀的嫉妒,無論她承不承認,白皎如今已經徹底碾壓自己。

“晏臨哥哥,姐姐是不是很優秀?”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覷向白晏臨,臉色露出幾分黯然,自覺這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