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了將近三個月的西境下了第一場雨,持續許久的酷暑開始消退。

顧小燈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他眼冒金星的,有力氣了就摸眼前的帥臉兩下,將諸多情緒付諸於貼貼,是顧瑾玉忽然一言不發地把他抱到窗口去,輕開了一道縫隙,扣著他的手伸出去。指尖沾到水珠時,顧瑾玉恰好在他肩上輕咬,顧小燈便覺得第一場秋雨是肩頸的咬痕。

“外麵廣闊清新,你不要留在這裡。”顧瑾玉貼在他耳邊輕聲,“自出南境,你噩夢不斷,你忘了?剛出千山的時候你在我懷裡病得虛弱,一字一句地告訴我,你夢見了七歲前的模糊記憶,夢裡人影可怖,嚎泣不斷,你說你很害怕。那麼害怕為什麼要回來?我來這裡就是為了不讓它的陰影再靠近你。”

顧小燈接了點雨,反手抹在顧瑾玉掌心裡,把窗關上了,轉身掛上顧瑾玉脖子,想用身體的重量把他壓倒,顧瑾玉感受到了,便直接後仰倒在鋪了一層綢的地上,任由顧小燈騎坐在他身上。

“我不走。”顧小燈開始在上位,軟糯又強勢地告訴他,“顧瑾玉,我要留下來,我和你一起,一點都不怕。”

顧瑾玉看著他:“我怕。”

顧小燈撫摸著他英俊的眉目笑了:“你連死都不怕,爭氣點啊。”

顧瑾玉閉上眼蹭他的手,渾身籠罩著一股陰鬱的眷戀。

顧小燈又去揪他衣領,又歡喜又憂慮:“我有好多話要同你說,你起來,他們說你沾煙毒了,我先看看你的脈象。”

顧瑾玉假裝是個聾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反正自己塊頭大,顧小燈搬不動他,他雙手戴著緊束的腕甲,顧小燈也解不開。

他閉著眼,在黑暗中更清晰地感受著顧小燈的重量,他溫熱的指尖,溫和的耳語,溫柔的輕吻,他是一根渡他出深淵的蜘蛛絲,又是一張裹住他沉進溫柔鄉的羅網。

顧瑾玉沉默著,覺得自己要溺斃了,直到顧小燈溫溫柔柔的聲音將他撈了出來:“過去的記憶,我全都想起來了,我誰也不想告訴,連晴哥都沒有透露,隻想和你說,你聽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森卿。”

顧瑾玉猛然睜開眼睛,抱住顧小燈的腰驚坐起,環著他掂量兩下,聲音有些顫抖:“難怪清減了這麼多……”

“沒有瘦,是你力氣變大了!”顧小燈笑著吧唧親他一下,隨即摸摸他,覺得顧瑾玉也許是一身腱子肉的緣故,衣服下仍是蓬勃鼓脹的肌肉,看不出變化,還是很好靠。

顧瑾玉用力地抱住他,他寧願顧小燈永遠想不起來,忘記那些受錘煉的折磨,長洛已經夠了。

“天銘十三年,我們十三歲生辰的隔天,你還記得嗎?那天你在我的學舍裡問我,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那時我隻能很抱歉地說出個模糊,現在不一樣了,我能清楚地和你分享了。”

顧小燈靠在他胸膛上聽心跳,剛說完個開頭就感受到顧瑾玉壓抑的顫抖,便抱著他拍拍後背。

“我們的娘親叫小腰,在這千機樓出生,武

道上天賦異稟,非常年輕的時候就以殺證道成了黛鏽壇的壇主之一。說來也巧,你記得葛東晨父親的赫赫軍功嗎?()

“葛萬馳在約莫一十八九年前平定南境的巫山族,把異族族長阿千蘭擄在身邊,那時候,千機樓也對巫山族的蠱術有興趣,便派出精銳到南境試圖奪走阿千蘭。當然了,葛萬馳綁得緊,他們得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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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捋了足有七天才把過去的歲月捋出邏輯,包括一些細枝末節,比如少年時在長洛,葛東晨的母親阿千蘭是基本不踏出葛府的,那時人人都知道是葛萬馳愛妻如命又禁錮不放。如今想來,恐怕還有一分他怕她被不知來路的人擄走的隱秘恐懼。

“小腰就在這批追捕阿千蘭的精銳裡,她是個有了目標就極度堅定的人,她從南境追到長洛,被多次召回也不放棄,一根筋地想把阿千蘭搶去為雲暹助力……這位是你生父,一個同樣想出逃、自知做不到就嘗試改變內部的人。

“長洛啊,晉國偉大的繁華國都,當小腰潛入時,她定是被驚住了,即使一路而來都在刷新認知,但踏入長洛的時候她還是會被徹底震驚。我想她那時的感覺,就像你十一歲那年,突然得知自己不是顧家的孩子一樣驚恐。

“她在長洛滯留了好一陣,像蝙蝠一樣在簷角窺探著一切,窺探到最後,恍然覺得自己其實本該是蒼鷹,她可以。這是她第一次決定脫離千機樓,她不打算回去了。”

但一人之力擋不住原生的深巨泥沼,她滯留不了太久,千機樓的其他死士將她帶了回去。彼時千機樓打算廢去小腰的武藝,被當時的少主雲暹扛下,以姻緣締結換了她的康健。

表麵的順從持續到顧瑾玉的到來,雲暹助她出逃,她又越過千裡逃到了長洛,潛入了彼時正值掌權之勢上升的顧家,藏在東林苑銷聲匿跡,恰逢安若儀也產子,因著私心與憂慮,她將兩人互換。

出逃之前,雲暹與她約定,倘若順利,他將推翻項上刀,執掌千機樓,成之則發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密訊告之,敗之則杳無音訊。

雲暹敗了。

小腰也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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