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夜這天晚上,關雲霽和蘇明雅都心神不寧,顧小燈也跟著熬夜,抱著個觸手清涼的瓷枕靠著。醜時三刻時,高鳴乾的人過來彙報,說姚雲正不會來了,緊繃的三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蘇明雅沒忍住悶咳了幾聲:“我會致信蘇家,倘若姚雲正派遣千機樓的人在長洛動作,蘇家會妥善料理。”
顧小燈摸出藥給他:“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關雲霽搖頭:“哪的話,女帝自病愈後就把蘇家壓製得抬不起頭,他們要是在長洛抓獲千機樓的賊人,運作妥當,來日少說也能分一杯西征勝利的羹。”
蘇明雅默認著接過他的藥,溫聲一句謝。
顧小燈擺擺手,下巴靠在懷裡的瓷枕上,倦意湧了上來,困噠噠地耷拉著。
蘇關兩人同時伸手摸了他……的瓷枕,兩人俱不爽,但和平共處,憂慮也是一樣的。
關雲霽撫著瓷枕渡來的溫度:“小燈,如果你真潛進了千機樓,中途身份不慎被姚雲正這一類人發現了,那該何其凶險!”
“不會的。”顧小燈掀起眼皮衝他笑了笑,“顧瑾玉在裡麵呢。”
關雲霽不太服氣:“萬一他自身難保呢?”
“那我去保護他,我努力噻。”
兩人心頭一哽。
顧小燈靠在枕上眯縫著眼睛,困得咬字不清且溫吞:“我在想,這裡是祀神濃厚的地方誒,喔,我可是身上有奇跡的人,噯呀……”
關雲霽聽得不妙,誰知蘇明雅反應更快,一抬手就捂住了顧小燈的嘴巴:“你累了,先去睡覺好不好?”
顧小燈昂了一聲,避開他的手後仰,貓一樣打了個大哈欠:“好,抱歉兩位,我太困了,明早我們再聚吧……枕頭,枕頭好重。”
關雲霽乾脆搶走了他的瓷枕,想扶一把,顧小燈不給,他晃悠悠地走向軟床,又歪頭多看了兩眼姓蘇的:“記得吃藥。”
“好,我沒事的。”
關雲霽忽然感覺他們兩人微妙,正警鈴大作,顧小燈的小手伸到了他麵前:“擊個掌不?慶祝我們今晚跨過一劫。”
關雲霽不爭氣地心花怒放,猛虎舔花一樣碰碰他的手。
顧小燈困得沒力氣,小手柳枝一樣離開他的大手:“明天見。”
兩個男人同時應了:“明天見。”
顧小燈擺手跟他們道了好夢,躲到床上之後雖困但失眠,哄了自己半夜才睡著,他做好了再做噩夢的準備,誰知夢裡除了扭曲的憧憧鬼影,竟然還有一個眉目清晰的故人。
十七八歲模樣的葛東晨坐在他麵前微笑。
顧小燈嗷了一聲,迅速後退,但沒退出幾步,腰上一勒,葛東晨指尖纏著腰帶把他拖了回去。
顧小燈抱頭鼠竄,沒竄成功,後頸被捏著,左眼被葛東晨用腰帶遮住了,他低頭親在腰帶上,顧小燈還是覺得眉目燙著了。
葛東晨的嘴唇摩挲在他眉目上:“小燈,我覺得變態都是虛
弱的。”
顧小燈努力地蛄蛹著遠離他。
“死變態沒什麼好怕的,都是陰溝裡的臭蛆而已。”葛東晨像蟒蛇一樣又鬆又緊地纏著他,鱗片在撲簌簌地掉,“我們之間,我比較怕你,怕你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顧小燈鼓起勇氣怒視他,不管是不是在夢裡,他都抵觸他褻玩似的觸碰,於是他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通。
而後他看到葛東晨的眼睛慢慢成了碧色的眸子,這死鬼捂住了他右眼,在黑暗裡親吻他耳垂上的雙耳洞:“對,就這樣,罵死我就可以了。你是常態,我是變態,我愛你,我也怕你。”
“……嗷!”
顧小燈大叫著醒來,一睜眼方知怪夢一場。
剛卯時,關雲霽早起了,聞聲飛快到他床前,團團轉著問他哪裡不舒服,隻見顧小燈奮起,搓了半天耳垂,忿忿然氣鼓鼓的,渾身透著股騰騰的鮮活勁。
關雲霽慫住了,他昨夜恰好偷親了他幾次耳朵。
他不敢說但會在心裡亂吠,壓力大!親幾下解解壓怎麼了!不給親,顧小燈是個小氣鬼!
*
顧小燈把怪夢的內容趕出腦海,卯時四刻時,天才蒙蒙亮,外麵就傳來了喧嘩,他走到窗前去聽,外麵的人聲穿過緊閉的窗扉紮進來,天光照到眼瞼上,刺耳又刺眼。
關雲霽一直陪著他,出門也好,躲在屋裡也好,反正他要爭分奪秒地守著他:“是不是覺得外麵很吵?天剛亮,朝天台那的祭拜儀式就開始了。梁鄴城裡的民眾分著批次到這裡麵跪拜,現在還不算吵,聽說晚上會比白天更隆重。”
“我知道。”顧小燈有些失神,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些記憶碎片,“我小時候參加過這樣的儀式,我記得。對了,那臭弟弟這會在哪呢?”
關雲霽愣了一下:“臭弟弟是哪位?”
顧小燈改口:“就是雲正。”
關雲霽哼了哼:“是姚雲正,怎麼稱呼得這麼親近。”
顧小燈眼皮一跳,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困惑地撓撓頭。
關雲霽看他一臉惶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發頂:“怎麼,你小時候和他有瓜葛?就算是有,那會你多小,他又多小,你是有正兒八經的弟弟,才不是姚雲正那個變態,而是顧守毅。”
“昂。”
“那變態昨夜在高鳴乾那呆了一晚上,我聽說過,他喜歡跳大神唱戲扮演神降,今天自然也有。”
顧小燈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姚雲正的父親年輕時也喜歡,跳來哄愛妻……愛嫂。
他想起來了,那男人叫她小腰。她沒有姓氏,他有,本姓是雲,並不是姚。
有關千機樓的記憶必有眾多可怖不忍,可其中的親緣關係對顧小燈的吸引力仍然十分強大。他想起他們曾是一個成形的家,靈動溫柔的娘親,似父非父的義父,豆丁大的弟弟,以及他在夢裡見過娘親身懷六甲,那麼應該還有一個弟弟或妹妹,那孩子在哪呢?
顧小燈踟躕
了多日,也許時候已到,也許昨晚的夢是最後一根稻草,他捉下蓋在腦袋上的手,搖了搖:“關小哥,我想去看看那朝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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