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正在院子裡理貨的兩人看過去,是平生帶著大黃狗回來了,一人一狗都濕著毛,這是從河裡剛爬起來。
“娘,爹,碼頭上來了艘去府城的商船,我搭船去我大姐那裡住幾天。”平生直接奔進屋裡收拾東西。
秦荊娘跟於來順都不意外,從海珠成親後搬離永寧,她隻要在家,每個月都會來接平生過去,這兩年平生大一點了,他偶爾也會自己搭船過去。
“是哪艘船?”於來順問,“要不我送你過去?”
“不用送,就是我大姐買的那艘船,我已經跟人打好招呼了。”平生推開往身上蹭的狗,往外喊:“娘,你有沒有給我姐我哥帶的東西?我給捎過去。”
“有。”秦荊娘已經進屋收拾了,上個月於來順從北方帶回來了六匹好棉布,她裁了給幾個孩子各做身褻衣,褻衣寬鬆,長一點短一點都能穿。
平生收拾好衣裳鞋襪出門,大黃狗也跟了出來,它看見女主人又提著眼熟的包袱皮出來,甩得歡快的尾巴慢慢垂了下去。
“給,這是給你兄姐的衣裳,潮平跟星珠也有,你都給帶去。我看看,還能帶點什麼。”秦荊娘撓頭思索。
“酸筍和酸菜,我覺得你醃的酸筍和酸菜好吃。”平生說。
“那行…”秦荊娘進廚房去撈酸筍和酸菜。
“我送你去碼頭?”於來順問。
“不要了,我拿得動。”平生把他的包袱挎狗背上,說:“讓小黃送我過去。”
“短住幾天就回來……”話一出,於來順就瞟見秦荊娘透過窗棱陰著臉瞪他,他垂下眼不看,繼續說:“再有十來天我也跟船出門了,一走就是一個多月,走之前我想見見你。”
“行,那我趕在你走之前回來。”平生接過裝酸菜酸筍的陶罐往門外走,說:“小黃,跟上。”
距離海珠出嫁已經三年多了,秦荊娘一家仍然住在永寧沒能搬去府城。平生心裡明白不可能再搬過去,他也沒過問,隨著年齡的長大,他越發明白繼父的態度。他是於來順捧在手心裡的野鳥蛋,疼著寵著,怕摔了怕磕了,但更怕鳥蛋孵化後,幼鳥長大飛出去尋找族群就不回來了。他能感覺到於來順猶豫不決的態度,再三糾結後選擇放棄更利好的局麵,選擇待在永寧,一家三口單獨過日子,離府城裡的人遠遠的。
到了碼頭,平生見乘船的乘客都已上船,整船的人都在等他,他快步跑過去,大黃狗叼著包袱也緊隨其後,人踩梯子上船,它也四爪齊用爬了上去。
“對不住了,我娘給我姐收拾東西耽誤了一會兒。”平生上船先道歉。
“小子太客氣,早一會兒晚一會兒不耽誤事,這隻狗是怎麼回事?也跟你去府城?”
“不是,它是送我過來的。”平生從狗嘴裡接過包袱,說:“下去,回去,我過幾天就回來。”
狗不動,它裝傻,輕輕甩著尾巴尖,聳拉著耳朵一屁股坐在船板上。
“下去。”
平生推它。
狗趴了下去,它吐著舌頭舔他的腿,就是不下船。
“咬人嗎?我抱著扔下船丟水裡,它再遊上去。”管事開口,他看眼天色,說:“不能再耽誤了。”
他還沒靠近,大黃狗就豎起耳朵盯著他,一副要咬人的架勢。平生知道它的狗性子,外人碰不得,隻得說:“罷了,讓它跟上吧。”他走到船尾往碼頭看,大聲喊:“小五哥,你托人給我爹娘捎句話,我家的狗跟我去府城找我姐了。”
杜小五揮手表示知曉,說:“代我向你大姐問聲好。”
船起錨了,平生拿個板凳坐下,對著一臉討好的黃狗打兩嘴巴。
從日出到黃昏,平生和狗坐船到了島上的碼頭,他用自己的衣裳袖子拴住狗脖子,狗和他的脖子上各掛個包袱,手裡提著酸菜罐子下船了。
“真不要我送你過去?”船上的管事問。
“不用,我來過好多次了,認識路,也認識人。”平生拒絕了,他牽著狗排隊檢查戶籍,輪到他了,守衛認出了人,說:“你大姐今天收獲不小,又做好吃的了,趕緊過去。”
平生歡快地應一聲,他帶著略有些拘謹的黃狗走上長街,跟他頭一次上島相比,島上繁華熱鬨許多,長街的路麵用顏色各異的鵝卵石鋪就而成,路上多了騾車和牛車,車軲轆壓過路麵叮當響。路兩旁高樓林立,戲園蓋了三層高,人還沒靠近就聽到了鼓樂聲,青石堆砌而成的酒館裡也有梆子聲,酒館外垂著的大燈籠照亮門前五尺路。
平生跟狗路過,一人一狗都偏頭往門內看。
“讓讓嘞。”
一人一狗側過身讓路,飯小二提著食盒快步走進酒館,高聲喊:“麗二娘在哪桌?你點的羊肉羹好了。”
狗動了動鼻子,被平生扯走了。
走出長街拐進巷子,穿過兩道窄巷就是將軍府坐落的大街,街上行人稀少,還有守衛巡邏,人和狗剛露麵就被發現了。
“哪家的孩子?走錯路了?”挎刀守衛提著燈籠走過來。
大黃狗吠叫兩聲,擋在平生身前。
“我是來找我大姐的,她叫海珠,是將軍府的女主人。”平生拿出戶籍遞過去。
燈籠在麵前一晃,守衛認出了人,他提起放在地上的罐子,說:“隨我來,今天怎麼到這麼晚?狗又是哪來的?”
“坐的商船,路上遇碼頭就停船,耽誤了時間,下船天就黑了。狗是我家的狗,它也想我姐了,就一起過來了。”
守衛將平生送進齊家,海珠跟韓霽都在這邊,她今天出海網了幾十條黃魚,逮了一網兜的蝦蟹螺鮑,撿了海豚吃剩的鯊魚皮和鯊魚鰭,還有虎鯨送來的金槍魚,回來後就放出消息要做菜賣,六兩銀子一個人。
平生牽著狗進門聽到鳥唱戲的聲音,他大喊一聲打斷它,“明珠,看看誰來了。”
鳥回頭,它“哇”了一聲,老成道:“平生,你又長高了。”
“是平生來了?”齊二叔出聲,“海珠,平生來了
。潮平,去帶你二哥放行李。”
海珠探頭出來,說:“放下行李就來幫忙,來得太及時了。呦,摳門狗也來了?”
平生一聽她說話就覺得親切,不驚訝也不驚喜,更不客套,張嘴就使喚人,這個態度讓他覺得輕鬆。平生挨個叫人,他把酸菜罐子遞給冬珠,兩個包袱遞給風平,接過潮平遞來的繩子拴住狗綁在窗棱上,腳步輕快地去洗手,再舀半盆水給狗端去。
“……我是看見過路的商船臨時起意過來的,讓狗送我去碼頭,誰知它跟我上船了就不下去了,隻得帶它過來住幾天。”平生接過一塊兒沾了蘸汁的金槍魚魚肉塞進嘴裡,說:“我趕的巧,一來就吃好的。”
“鼻子靈,聞到味了。”海珠又切一塊兒給他,說:“出去剝蔥,餓了就再捱一會兒,馬上就吃飯。”
“哎。”平生出門看見星珠,他從懷裡掏出一串打磨光滑的貝殼遞過去,“給,你最小,隻有你有。”
“謝謝二哥。”星珠高興瘋了,她提著貝殼串擠進哥哥姐姐中間,炫耀道:“隻有我有哦,二哥隻給了我。”
“拿走,彆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