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電子鐘顯示的時間從“5”開頭變成了“6”,又跳至“7”。值班的小護士敲門進來過幾回,替鄧槐靈更換輸液瓶,每次都能看見床邊靠著漂亮的青年,柔軟的長發垂落在肩,專注地看著床上的病人,眉眼間儘是春水般溫煦的愛意。
小護士之前也見過那名青年,對方給她留下的印象是不好惹的大人物,雖然容姿出眾,卻也美得疏離、美得疲倦,看一眼便感到驚心動魄,仿佛全世界的風雲湧動都彙聚在那雙倦怠的眼眸中。
如今那人眼裡的疲憊一掃而空,笑得純淨而溫暖,甚至還有些依賴地倚在病人身邊,像是隨處可見的鄰家青年。
完全沒有距離感嘛。小護士收起空掉的藥瓶想道,她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個人不好惹呢?
但她依然不敢多看床上耳鬢廝磨的兩人,這對愛情鳥實在是過於親密了,連正常聊天也要湊近彼此的鼻尖,看上去就像絮絮私語,構築出的氛圍將旁人全都隔絕在外。
小護士知趣地做完手頭工作,迅速溜出門去。門內兩人的悄悄話仍在繼續,與曖昧氣氛不符的是,他們之間的話題其實非常普通,不過是互相交流離彆以來遇見的人和事,關切地舔舐對方的傷口。
鄧槐靈並不想多談在市政中心的遭遇,洛希分彆對東1和西1發起閃電戰的那幾天,他被鎖在狹窄的刑訊室裡,不間斷地受到戰鬥仿生人的鞭笞。瀝瀝的鹽水滲進傷口,既能起到消毒和保持清醒的作用,又是對他的另一重折磨。
在那些刑訊室裡,鞭笞已經是最輕的刑罰。羅伯特沒打算徹底廢了他的身體,隻是命令研發中心送來尚在開發階段的精神控製藥物,直接在鄧槐靈身上做實驗。
用藥物控製大腦的原理與腦扉之鎖不同,從最終的結果來看,這些五花八門的藥均沒有對鄧槐靈起效,效果遠遠不如腦扉之鎖。
可實驗的過程卻是漫長而痛苦的,鄧槐靈每天要被迫攝入十幾種藥物,嗆鼻的粉末和液體經由插管灌進他的腸胃,他必須忍住嘔吐,一旦他把藥吐了出來,仿生人就會灌給他更大的劑量。
有些藥物使他躁動非常,有些使他昏昏欲睡,還有些則產生幻覺。幻覺的主題往往都是洛希,剛開始鄧槐靈不太熟練,總是讓洛希的幻影從身邊溜走,但他漸漸地不再生疏,憑借強大的意識駕馭了藥物,控製幻覺的流向,把洛希摟在懷裡。
他在幻覺中親吻對方澄澈的眼睛,誘人的唇瓣,親吻形狀完美的蝴蝶骨,再順著柔滑的腰線向下。洛希是他心中豐沛的欲望源泉,在藥物的不斷折磨下,他沒有餘力去抵抗欲望,因為隻有巨大的歡愉,才能戰勝巨大的痛苦。
所以當洛希疼惜地問他“是不是在市政中心受了很多苦”,鄧槐靈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向對方詳細描述。他的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機製,那些受刑的回憶被衝得極淡,剩下的全是些洛希聽了會罵他混蛋的幻覺。
鄧槐靈思忖了片刻,決定還是不向洛希坦白自己的性幻想。他潦草地帶過話題:“隻是被逼著磕了一堆藥,沒什麼好說的……你呢?二區有維克托在西邊窺伺,你是怎麼脫身來救我的?”
“沒什麼好說的?還不清楚會落下多少後遺症呢,你就這麼掉以輕心。”洛希嗔怪地看了眼鄧槐靈,在對方耳邊嘮叨很久,末了又補充道,“至於我的事……倒是也沒什麼可說,二區的局勢已經差不多穩定了。”
他不想讓鄧槐靈擔心,便簡明扼要地概括了前段時間的戰事,以及潛進主城區的救援計劃,抹掉不少細節。然而鄧槐靈還是敏銳地複原了事件全貌:
“你是為了我才發起戰爭、殺死維克托,對麼?”
“這些都不重要,”洛希顧左右而言他,“二區的內戰早晚都會打……”
“你還孤身一人潛入市政中心,企圖吸引戰鬥仿生人的火力,差點中了羅伯特的圈套死掉?”
“也不算隻有一個人,我還帶了幾名士兵……”
“那麼,兩天內不眠不休地策劃了戰爭和政變,緊接著參與救援行動,身受重傷,卻還在行政中心堅持辦公?”鄧槐靈眉頭緊鎖。
“真不是多嚴重的傷,”洛希心虛地摸了下紮在小腹的繃帶,那裡玻璃碎片的傷痕才結痂不久,“第二天就好了。”
“洛希。”鄧槐靈不悅地沉聲說,“你是瘋子嗎?”
洛希自知理虧,乖乖地避開醫療器械伏下來,把頭擱在鄧槐靈的頸間。他記得鄧槐靈全身都有傷,很小心地避免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