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怔住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鄧槐靈在逗他。沒有什麼細節能瞞過獵人的眼睛,對方輕易察覺到了微笑麵具下掩藏的不愉快,因此千方百計轉移他的注意力,想讓他高興起來。
這個世界上,隻有鄧槐靈才會做這種事。很早以前,洛希就不再關注自己的內心,他隻是衡量在當下場合該表現出的情緒,然後恰如其分地扮演,即便在最絕望的那個雪夜,羅伯特的槍口貼上了他的額頭,他也不曾表現出絲毫畏懼。
鄧槐靈的安慰反而使洛希感到一絲恐慌,自己的情緒竟然被對方隨意牽動著,這種感覺非但不壞,甚至還令人安心。他願意將情感的繩索交到對方手上,他想掙脫倫理束縛向鄧槐靈表白,徹底地、蠻橫地將對方占為己有,哪怕對方愛上的並不是他……
夠了。洛希渾身一顫,回到現實,他已經執拗地注視了那人太久,久到鄧槐靈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
“怎麼,是我管太多了嗎。”鄧槐靈思忖著剛才的行為是否過火,畢竟在他麵前的不是仿生人,而是那個不太溫馴的人類領袖,“項鏈還給你?”
“鄧先生,你不吃醋嗎?”洛希有點失落地脫口而出。
“哦,你是在想這個。”鄧槐靈眼裡染上了笑意,“吃啊,我每天生活在嫉妒中,你離開我身邊的每一秒,我都會多記恨神明居一筆。雖然我清楚你是為了幫助這裡的人,也知道你不會喜歡上其他人,卻還是氣得在執行任務時下了重手。”
他的語氣太過輕鬆隨意,不像真的。洛希猶豫道:“但你看起來一點也不生氣。”
“因為不想給你添麻煩。”鄧槐靈領著他緩緩往神社台階下走去,“當我逐漸理解自己喜歡的是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我個人的所有物,就會設身處地考慮你的心情。一味宣泄我的占有欲隻會對你造成負擔,更何況……”
他瞥了洛希一眼,“我還會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惹惱,全部表現出來的話,你一定會埋怨我小心眼吧。”
獨立的,“人”……洛希完全沒有聽見對方後半句說了些什麼,他的腦海裡驚愕地盤旋著這句話,以至於其他部分都變成了空白。
鄧槐靈發現了?鄧槐靈發現了——這是肯定句。對方既然能觀察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就能同樣敏銳地分清Rosie與他之間的區彆。在他沉溺於溫存愛意的同時,鄧槐靈冷眼旁觀著,把所有線索挑揀出來、串連在一起,勾勒出了真相。
這是一種可能,但是,仍然無法排除另一種可能,即鄧槐靈並沒有發現,隻是出於對仿生人的尊重才如此表態。這個雙關的詞仿佛一句謎語,使洛希恍惚地徘徊在霧氣中。
他想拋下眼前的局麵逃走,讓Rosie來接管殘局,離手術僅有兩周了,決不能出岔子。可在台階上忽然切換過於危險,他的身體會失去掌控五秒,萬一墜下階梯,就不是手術能解決的問題了。
眼見台階到了儘頭,洛希深吸一口氣,決定快速走下去,在平地上切換主導權。鄧槐靈卻像洞悉了他內心所想,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若無其事道:
“所以有什麼補償嗎?我可是克製得很辛苦,sensei。”
洛希頓了一下,慢慢回過頭去。神道上鄧槐靈的眼睛很亮,映著兩側燈火的幽光,卻並不溫暖,沉靜中閃爍著幾分計較,乍一看仿佛乞食的小動物,可是如果不給足夠的獎勵,就會自給自足地將主人吃掉。
“你想要什麼,”洛希還在思考要如何脫身,草率地答道,“糖可以嗎?”
“你就打算這麼對我?”鄧槐靈不滿地說。
“那,兩顆?”洛希摸了摸口袋,遞了兩顆糖過去,希望對方能夠鬆手。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他知道鄧槐靈是認真在索取獎勵,然而他什麼都不能給。
鄧槐靈右手依然緊扣著他的手腕,像怕他跑了似的,左手剝開糖紙,是枚酒心巧克力。洛希正在等對方吃完糖放開他,齒間卻突然被塞了個東西,他猝不及防地叼著巧克力,眼見鄧槐靈越湊越近,在快要碰到鼻尖時微微相錯,靈巧地銜住了那枚糖果,而沒有沾到他的嘴唇。
對方比他站高了一個台階,洛希不得不仰起臉來,宛如一次真正的接吻。接住酒心巧克力後,鄧槐靈仍未離開,就著他的唇瓣,品嘗裸露在外的糖果部分,忽遠忽近的距離讓洛希緊張得幾乎缺氧,大腦陣陣暈眩,視野裡隻有那雙棕色的、掠奪者的眼眸。
他早該明白,什麼設身處地體會他的心情,什麼隱忍克製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