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討厭了,訕訕地縮了回去。
“不給就不給,誰稀罕。”這個半大孩子竭力擺出凶狠的表情,低沉嘶啞道,顯而易見還在變聲期。然而他猶豫地瞄了眼洛希,對方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禁使他動搖起來,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什麼。
他從小生活在神明居,從沒見過任何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仿佛讓那人傷心是種罪惡。
在他審慎地觀察對方的時候,洛希卻已恢複了正常,眉梢一挑,剝開糖紙把那粒糖丟進嘴裡,咬碎了含含渾渾地說:“好啊,我也不稀罕你要。來打個賭吧?三局遊戲,如果我能從你手裡贏下兩局,你就領著所有人跟我去學校。”
他眼裡帶著明晃晃的笑容,“還要叫我——sensei,怎麼樣?”
奇佑無法理解麵前這個人的變化,前一秒還是柔弱的模樣,後一秒便能張牙舞爪地欺壓到彆人頭上來。不過聽見對方的提議後,他笑了笑:
“你以前玩過這個遊戲嗎?”
“沒有,我的青少年時代都在軍校,這是人生中第一次碰到遊戲機。”洛希吃完了糖,舔舔唇角,“很重要麼?”
“不重要。”奇佑輕蔑地瞥著他,“我隻是在想,輸的懲罰不能全由我承擔,你也得賭點東西。”
“哦,對,公平起見。”洛希想了起來,捋下無名指戴的黑戒,扔在地上。輕微的“叮叮”滾動聲,“我輸掉的話,你可以把它拿走。”
奇佑撿起戒指打量一番:“好簡陋的婚戒,看起來不值什麼錢,神明居裡也沒地方賣掉。”
“……這不是婚戒,小鬼!”洛希臉色忽然一變,少見地氣急敗壞,“它就是枚普通的戒指!”
“雖然這賭注不怎麼樣,但勉強算過關吧。我答應你,三局兩勝。”奇佑抓起手柄,遊戲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在昏暗的地下,他們每天所能接觸的娛樂隻有這個。他不覺得自己會輸,因此洛希的賭注也就是一個添頭,無關緊要。
遊戲界麵載入,洛希勾了勾唇,接著猶如七八十歲的老人笨拙地按起了手柄。他的動作非常不熟練,於是奇佑給了一點時間熟悉遊戲,然而他手中的人物即便站在空場地裡也會撞牆,昏頭昏腦毫無方向感。
其他的孩子看不下去了,圍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地指點,顯然為他的操作著急,隧道裡霎時炸開了鍋,一片嘈雜。
有些孩子直接嚷著“太笨了”,恨不得上手替他操縱人物,但洛希並沒有發初學者的火,而是耐心地說著“嗯”和“謝謝”,時而提出幾個基礎的問題。
他身上有種從容不迫的氣質,漸漸地所有人都被感染,不由得輕聲細語,有序地告訴他血條是什麼,技能又該怎樣連招,分彆對應哪些按鈕,遊戲中的人物也在短短幾分鐘內變得靈活敏捷。
奇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大人是第一次接觸遊戲機。可他仍倔強地沒有表現出來,冷聲說:“學完了嗎?學完了就開始吧。”
洛希點點頭,示意已經準備好了,他將食指擱在唇邊,側眸望去,身後的孩子們頓時安靜下來——不知不覺間,他們服從了他的命令。
對局早已開始,奇佑的人物一直遠遠地站著,等待他熟悉完畢。洛希剛點了一下頭,奇佑便閃電般操縱人物衝出,粘了上來。
洛希對這個遊戲一無所知,他選擇的角色是之前見彆的孩子玩過的,雙馬尾使用飛鏢的少女。遊戲甫一開始,他就被奇佑的近身角色纏上了,欺壓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隻能憑著極快的反應,抓住空隙滾到一邊去。
其他人忍不住大叫起來:“你風箏他啊!”
“風箏是什麼?”洛希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大家說的詞彙。但在戰術直覺方麵,他始終保持著頂尖水平,迅速和奇佑拉開了距離,並且用儘各種手段不讓對方近身。
他發現一旦把遊戲理解成真實的打架,就又回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了,這個領域裡洛希至今未遇見敵手,何況一個變聲期的孩子。唯一的問題是他依舊不熟練,常常忘記按鈕對應哪個技能,技能又對應什麼效果,導致被奇佑連招帶走,輸掉了第一局。
剛才焦急的孩子們肅然無聲,洛希的第一把已經比他們打得好多了。那人的反應能力就像是與魔鬼做了交易,修長手指移動著,按鈕的聲音擁有急促而優美的韻律。
輸完第一把,洛希提出暫停,將技能效果又仔仔細細地問了一遍。奇佑如臨大敵地盯著他,如同看到古老傳聞中的恐怖生物,洛希戲謔地掃了對方一眼:
“不敢打下一把?”
他雖然輸了,神情卻儘在掌握,仿佛他才是那個贏家。
“有什麼不敢的!”奇佑大聲說,“誰怕你了?”
“倒是挺有勇氣。”洛希低了低頭,用滑落的長發掩飾住笑意,抬起頭正色道,“那麼繼續吧。”
在對人心的捉摸上,洛希比任何人都更像一個專家。誠然如鄧槐靈和白石槿這些賞金獵人,他們能洞察到細微的表情、話語的走向,可他們沒辦法擺布對手、憑借個人魅力就讓他人心悅誠服,這是洛希才掌握的技巧。
自擔任二區領袖起,他便一點點開始摸索馭下之術,費了好大力氣才折服十一席會議所有人。初代十一席會議裡的每個人都是瘋子,包括他自己,在自身所屬的領域無一不是奇才;要讓這幫瘋子聽從他的命令,僅剩的辦法是比他們更強大——至少,表麵上不能露怯。
奇佑的遊戲天賦很高,否則他也不可能獨自占據了左邊的手柄,而不被攻擂下來。洛希在兩三把遊戲內要贏下對方還是很困難的,不過他的鎮定已經讓奇佑先慌了陣腳,接連幾個失誤,被雙馬尾的少女看準破綻,技能光效一通狂轟濫炸,血條歸零。
沒經過幾個回合的纏鬥,奇佑就輸了第二局,他不可置信地握著手柄,指尖開始顫抖。“下一局!”他吼道,假裝無所畏懼的樣子。
然而第三局更快地輸掉了,他的角色在競技場中轟然倒下,而少女親了親手裡的飛鏢,朝屏幕外拋出一個飛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