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像你這樣身處高位的人也會後悔。”鄧槐靈挑眉說道,語氣嘲弄,“的首席科研官,一定壞事做儘了吧,竟然還尚存良知。”
他絲毫沒給陳維留台階,每一句都如刀鋒剜心刺骨。做過的錯事不會因流下懺悔熱淚而抵消,作惡即是作惡,就要承擔代價,至少在鄧槐靈的處世法則裡是這樣。
何況陳博士其實沒有流什麼熱淚,更沒理會鄧槐靈的奚落,他隻是平靜地請他們接受委托。
“可能跟你想得不太一樣,”他說,“我並不在乎你是怎麼看我的,也沒有人要我乞求原諒,也不會受良知折磨而夜不能寐。我隻想阻止羅伯特拿到‘腦扉之鎖’,假如你願意幫我,就再好不過了。”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鄧槐靈針鋒相對地說,“我又不是你的仿生人,上趕著給你跑腿。”他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時間,仿佛打算起身離開。
這時他的通訊器突然響了,有人給他發了條訊息。鄧槐靈詫異地瞥了眼,發現那條消息來自身後的Rosie:
“鄧先生,真的要拒絕陳博士嗎?之前我們談論過,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所有仿生人之間都能自由傳輸信息,如果鄧槐靈經曆過人腦改造的話,就能順利地與Rosie意念交流。但是他沒有,所以Rosie隻好把想法發送到他的通訊器裡。
明明就在一個房間,發什麼消息。鄧槐靈忍住笑意,覺得這種說悄悄話的方式很新奇,於是十分配合地沒有去看仿生人,一邊應付著陳維,一邊不動聲色地敲下幾行字:
“事關二區,我會接下這樁委托的。隻是想讓他著急一會兒。”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太明白。”
“看他不爽。”鄧槐靈簡單地回了四個字。
Rosie那邊沉默了會兒,接著發來一個動畫表情。那是個呆呆笨笨的小仿生人被雷劈中的表情,還冒出兩個紅色感歎號。獵人的職業已經讓鄧槐靈習慣了無論內心多波瀾起伏,都擺出一張冷臉,然而這個小動畫讓他差點破功,手一抖熄掉了屏幕。
“那個,”陳維乾咳了一聲,提醒道,“其實這間實驗室的信號源都能被我的設備檢測到,不如兩位回去再議論對我的看法?”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鄧槐靈收起通訊器。他倒沒有幾分被拆穿的慌亂,在對方的地盤上,本就沒打算討論重要的事情,隻是Rosie想偷偷交流,所以他配合了。
“在Rosie給你發第一條信息的時候。”陳維手持平板劃了劃,伸出右手,“就不朗讀了吧,總之我都看到了,感謝你接下我的委托,合作愉快。”
鄧槐靈歎口氣:“算了。雖然不太樂意,但我們似乎有相同的立場。”
他握住了陳博士伸出來的手,“合作愉快,接下來需要我和Rosie做什麼?”
*
送走賞金獵人和他的仿生人後,陳維離開了走廊儘頭的隱蔽房間,回到自己常待的實驗室裡。
他沒有忘記將頂層所有休眠的科研仿生人激活,篡改預約記錄和監控信息,這一切對他來說信手拈來,在這座大樓,擁有最高權限意味著可以肆意妄為。
鄧槐靈他們在頂層實驗室待了太久,大約一小時左右,很難不令人起疑。陳維將兩人進入大樓和離開的畫麵重新調整,間隔十分鐘,讓它看上去隻是一場草率的會麵。
抹消完這些痕跡,他給自己泡了杯茶,任由熱氣漫過乾澀的眼睛。陳維弓身坐在轉椅裡,雙手握著那杯茶,忽然感到一陣倦怠。
他從來都是精力充沛的人,對研究的領域有無限熱情,初入科研中心時,還因連續三個月住在實驗室而聞名。可是隨著年歲漸長——或許是幫助羅伯特做過的錯事太多,科學沾上了灰塵,已不再是心中光彩奪目的女神。
他已經疲於追尋那些美麗的答案,它們蒙著麵紗在他身邊輕快地飛舞,他卻懶得跳起來去夠一夠了。潮水般的疲憊襲了過來,他捧著茶杯闔上眼。
“陳博士,迪蘭市長在會客室等您。”自動門開了,助手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我知道了。”陳維放下杯子,站起身跟著助理走出門外。這是他今晚的第二個會麵,羅伯特·迪蘭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研發中心,見一個人,順道問候陳維的工作。
會客室裡光線黯淡,隻點著幾盞壁燈,播放與研究中心格格不入的輕音樂。羅伯特靜靜地坐在沙發裡,今天他穿著襯衫搭配毛背心,手握一枝紅寶石般的玫瑰,裝束非常學院風。
陳維敲了敲門,走進去。“市長。”
“陳博士。”羅伯特點頭致意,揚了揚手中的玫瑰示意他坐下,“怎麼樣,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取得了一些進展,月度工作報告已經讓助手整理,發到您的郵箱,但很難說有突破性的成就。——您是來見Rose的嗎?我立刻為您安排。”
“不忙。”對方扯閒似的說,似乎純粹和他聊聊天,“我剛剛在底層的接待仿生人那裡看見了來訪記錄,鄧槐靈一小時前來過。如果我記得沒錯,他是你給洛希安排的那個獵人搭檔?”
“是的,他交給我瑪麗·埃利斯的記憶泵,應該是從黑市搞來的。”陳維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個暗紫色的小多麵體,“跟我們幾年前發現的一樣,果然有人在監控瑪麗的記憶。不過正好,也給這個案子留下了線索,記憶泵顯示是傑森·埃利斯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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