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楊子瑜身為伯陽侯,而高長風是個郡王,但當皇弟的身份遠高於他,姿態放得可謂是極低。
可楊子瑜一聽到這三個字,即刻便勾起了深埋在心底十幾年的記憶,父親和眾將士慘死的景象猶如一個個重錘敲擊著內心,一股氣血直接湧到頭頂,在他反應過來之後,手中帶著血的劍已抵在了高長風的肩上。
楊子瑜身後的草叢驟然抖動,以安劍已出鞘,直逼楊子瑜後背,卻被高長風的一個眼神製止,楊子瑜微微向後斜了一眼,早也想到他不可能隻身前來。
但以他的武功,剛才這一劍完全可以躲開,然而高長風微絲不動,似乎篤定了他不會即刻下手。
“你來做什麼,不怕我直接殺了你嗎?”
“侯爺不是那種不辨是非的衝動之人。”高長風雖麵不改色,但卻言辭誠懇,“我既敢來,那必定是有讓侯爺放下刀劍的理由。”
眼前的人姓高,是當今皇上的弟弟,楊子瑜褪去了激憤逐漸冷靜下來,他反手將劍移開收入劍鞘轉身道,
“殿下剛才救了臣一命,你們即刻離開臨康府,臣也就當沒見過你們。”楊子瑜冷哼一聲,“若是讓其他將士們知道你們的身份,臣就不能保證殿下是否能活著走出去了。”
“我既來了又有何懼。”高長風道,“侯爺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可能恨錯了人?”
這句話如同一根細刺紮進楊子瑜的心裡,不疼,卻挑動了他敏感的神經。
楊子瑜轉過身來,直直看向高長風,
“此事早已蓋棺定論,殿下姓高不姓顧,又何必來臨康自找麻煩。”
“那侯爺認為,當年之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該是顧府嗎?”剛才楊子瑜眼中一瞬間的遲疑被高長風敏銳地捕捉到,他更是沉下心來,與他細細道來,
“顧家世代書香門第,顧清覃本可位極人臣,可他偏就隻願做名言官,為天下不平之事直言。”
“當年的老侯爺忠心耿耿,為曆朝鞠躬儘瘁,可有人隻為奪兵權而置江山安危於不顧,通敵賣國,以次充好將兵器送至軍營。”
“侯爺又可曾想過,當年所製的這麼多新兵器為何迢迢千裡全部送進了伯陽侯軍,而他薛羽離得最近反而一件都沒有。”
聽到薛羽二字楊子瑜心中一震,這與自己心中猜想不謀而合,他握住劍柄的手,骨節漸漸泛了白,
“說下去。”
“當年我外祖父察覺出了不對曾幾次諫言,眼看事情可能敗露,薛太後為保住薛羽將罪名儘數扣在了顧家頭上,最後的結果侯爺自然是清楚。”
“現下高靖南即位依舊仰仗的是薛家,眼見他高樓起,侯爺可甘心?”
“嗬。”楊子瑜輕笑,“說到底不過是你們皇家之間的爭鬥,殿下不過是想找個上位的助力而已。”
“是,也不是。”高長風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依舊誠摯,“我不為刀俎便要當魚肉,更是不願見到將老侯爺和顧家害到家破人亡之人還能手握大權,逍遙自在。”
高長風看了眼一旁已經斷了氣的猛虎,又道,
“凶獸再猛,隻要你我二人協力就能教它一命歸西。”
楊子瑜雙唇微動,沒有答話。
“說了這麼久,侯爺不請我去府裡坐坐嗎?”高長風微笑以對,“我這兒還有份大禮想要贈與您。”
薛家與西決國買下劣質的鐵礦,將伯陽侯兵器不利的消息透露給了南詔王,致使山河險些不保,十萬將士埋骨戰場,更是殘害忠良為其頂罪,致人全家百餘口命喪黃泉,高長風拿來的鐵證如山一般重壓而來,讓楊子瑜幾乎窒息。
“邀燾”
這麼多年,他不是沒想過其中不合理之處,可讓他沒想到是薛家居然如此大膽,為權為財竟到了如此喪心病狂的地步。
他最引以為傲的父親,那些待他如親侄如親弟般的幾位將軍,他們不顧小家更不畏生死,一生所求不過是家國平安,卻沒想到人的貪欲竟恐怖如斯,父親至死都在自責,可他有何錯,無辜慘死的將士們又何錯!
回憶太過痛苦,自以為已心如硬鐵的楊子瑜也堵了喉嚨,酸了眼眶,他看向擺在案上的,高長風送來的“大禮”。
那是半枚兵符。
有了它,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將父親的舊部糾集在一起,重振伯陽侯軍。
但這又如燙手山芋,他若接受了,就表示願為高長風馬首是瞻,助他謀逆奪權,然而他隻有這一晚上考慮的時間。
楊子瑜盯著兵符看了許久,雙目都已布滿血絲,猶豫了片刻,最終伸手將其緊緊嵌入掌心,硌得生疼。
高長風三人不可久留,頭一日就是悄悄入了府,第二日天不亮就得離開,隻是來時還心懷忐忑,走時已是談笑自若。
楊子瑜也卸下了一身戒備,恭敬中透著爽朗,
“此次殿下遠道而來,臣卻招待不周,實在罪過。”
“侯爺能想通,乃吾之大幸。”楊子瑜能與他同盟,乃是卸下了心中重擔,自此文有黃錚易,武有伯陽侯,到時將自己囤在周山的兵士並入伯陽侯軍,雖不足以薛羽的軍隊正麵對抗,但也能牽製著他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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