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夜色 衛悲回 3134 字 1個月前

敵人又開始火力掃蕩,外麵不時有彈片和濺起九-九-藏-書-網的泥土塊掉進掩體裡。鬼子步兵也慢慢地摸上來,不斷地用火焰噴射器噴射和自動榴彈發射器轟擊,外麵漆黑的夜色不時被照亮。剩下的敵人直升機仍然在陣地上徘徊,不過聽聲音好像遠了許多。“我們得想個辦法儘快把敵人趕下去。不然會早早陷入與鬼子步兵的坑道對峙戰鬥。”我說道。夜裡三點就可以撤退,時間還早得很,我隻希望儘量避免纏鬥好捱到撤退時刻。這時張廷玉收到命令。“準備出擊!煙霧彈已經點著。”打開步槍保險,我們向坑道掩體出口靠近了一些。估摸著時間,當敵人炮火覆蓋一轉移,我就騰身躍入外麵的塹壕之中。“小心!”張廷玉緊跟在我的身後。“注意分散,隔幾米就有貓耳洞,可以藏身。”我說完便小心地拉開了與張廷玉的距離。在陣地上非常忌諱紮堆作戰。如果間隔不到二十米,也許鬼子一發155毫米榴彈就能把我們一起端掉,連個收遺體的人都省了。在我們右麵遠處,有戰友已經在朝敵人開火。冷靜的短點射,是個老兵。我小心地探頭查看。在我正前方的一輛坦克附近有不少鬼子步兵在活動,更遠些的地方是他們的自行迫擊炮和步兵裝甲戰車,雖看不真切,但鬼子活動的影子四處出現。敵人來者甚眾。鬼子迫擊炮正在高速發射炮彈,嘶嘶尖叫著把陣地上的破爛瓦礫炸得四處橫飛;步兵戰車的小口徑機關炮也不時傾瀉出一串串炮彈,在陣地掀起一丈多高的火牆。瞅準一個目標我開火了,步槍輕快地在我的臂彎裡跳動著。也沒顧得上檢查戰果,我飛快地在塹壕裡高速移動,不時停下來朝某個囂張的鬼子步兵射手來一梭子。陣地表麵彈落如雨。奔跑中扳機掛膛了,我摸索著更換新彈匣。一沒留神,身體猛然被腳下橫在塹壕裡的一個物體絆倒,還沒等我爬起身來,鬼子的自行迫擊炮彈又呼嘯著覆蓋上來。真他媽要命!瞥見身邊塹壕下麵的貓耳洞,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個側滾鑽進洞內。那顆炮彈垂直地落在我的頭頂上爆炸。隔著一米多厚的泥石和混凝土層我仍能夠感覺到炮彈爆炸形成的巨大威力。我被震得七葷八素,耳朵裡發出嗡的一聲炸響,眼前頓時金星亂冒。幾乎被炮彈震昏過去,好半天我都在恍惚之中,缺氧的大腦一陣陣地眩暈。張大嘴呼吸,可空氣中全是粉塵。掩體被炸塌了一片。空氣中彌漫著黑索金爆炸後散發的難聞氣息。我開始劇烈地咳嗽,胸口被牽引拉扯著,疼痛無比。夜視儀被摔鬆了,四處飛散的泥塵也讓我無法睜開眼睛。黑暗中我摸索到身邊的一塊石頭。剛才是被這塊擠癟的混凝土塊壓在我的胸口旁,要是再朝裡麵滾進一些,這塊石頭就能把我給擠癟。好險!我躺在地上半天沒動彈。聽聲音敵人好像正在撤退,得趕快回到坑道裡去。鬼子喜歡在每次進攻的前後用沒完沒了的重炮轟炸來伴奏,現在上表麵陣地遊蕩無疑是找死。逃過一劫後,我掙紮著試圖將被泥土掩埋的下半身抽出來。槍托剛才頂著我的腰,痛苦不已。像避難的老鼠一樣掙紮著爬出損壞的貓耳洞,我不停地搓揉著被石頭壓傷的胸口。小鬼子王八蛋!我邊詛咒著敵人的炮兵邊在黑暗中分辨自己的位置。這是個可以和地獄媲美的地方,不,這裡就是地獄。麵目全非的地麵上如同荒涼的月球表麵一樣沒有任何生機。敵人正在撤,戰車的壓製火力胡亂地繼續在月球表麵開墾。妖冶的鬼火在陣地上遊蕩,刺鼻的硝煙被炮彈爆炸後形成的衝擊波攪動翻滾著如同地獄的帷幕一般。真他媽是個好地方!我費力地吐掉嘴裡的沙土,手撐著塹壕牆壁摸索著吃力地往坑道入口走去。腳又被某個東西擋住。當我罵罵咧咧地準備從上麵邁過去的時候愣住了。是自己人的屍體。又一個不幸戰死在塹壕裡的戰友。他的頭連同鋼盔已被炸飛,身體彆扭地仆倒在塹壕裡,身體上麵滿是鮮血和泥土。從鞋子的模樣上我知道這是自己人。死了,又一個犧牲了。我呢喃著費力彎下腰把他的腳腕攥住。得把犧牲戰友的屍體帶回去收拾好,這是戰場上一項必做的事情,不管是誰,也不管在什麼地方,隻要情況還允許。“在這種時候還有勇氣走上戰場的人都是堂堂漢子。他們是純粹拿命來抗啊!”在給一個戰友遺體整理儀容時老雷曾這樣對我歎息說道。是漢子!我回想起這座城市快被敵人包圍時人們驚慌逃竄的情景。所有通向外麵的道路上全是看不見頭尾的車流人流,人們相互踐踏,小孩哭大人喊,一幕世界末日的樣子。把戰友遺體拖進坑道一處安全地方時我已筋疲力儘。戰爭無情地摧殘著我的健康,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甚至沒有喝過一口熱水。紮鞋子的繩子大概斷了,腳趾已紮在冰冷潮濕的泥土裡,身體也開始發冷,我緊緊地抱著胳膊將身體蜷成一團。坑道裡空曠無人,黑暗中身旁全是戰友流儘鮮血的殘破屍體,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水,真想喝口水!要熱水,最好是那種剛燒開的,滿滿一大杯;不行,得再倒點橙汁,是那種可愛的乳黃色橙汁,散發著令人陶醉的柑橘香氣。鬼子又開始轟炸,我艱難地塞上耳塞繼續蜷縮在黑暗中。“敵人上來了!準備戰鬥!”敵人炮擊結束後不久,坑道裡響起戰士們的呼喊聲。戰鬥!我掙紮著爬起來,拖著步槍走向掩體。這次雙方地麵部隊的交火才持續一會兒敵人就撐不住了,雇傭軍大概還沒有把自己手上的武器摸熟,連戰車上的自動防禦係統都不會用。留下一輛熊熊燃燒的步兵戰車,鬼子哇哇叫著開始退了下去。滯留在我們陣地附近的鬼子步兵們卻被遺棄在我們的火力覆蓋之下。我正起勁地壓製著一個躲在近旁彈坑裡的鬼子的時候,聽見右麵有人在喊叫。“進緊急避難室!進緊急避難室!”是張廷玉這家夥,四周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怎麼回事?叫那麼大聲,也不怕被鬼子發現?我邊掃射邊疑惑地朝他喊叫的地方摸過去。“是不是那裡有熱水喝?”我昏昏然問道。“敵人已投下溫壓彈了,快進避難室躲躲。娘的,想死啊!”張廷玉猛然將我踹進坑道裡。溫壓彈!我一個激靈,清醒一些。“媽的,能不能扔溫水瓶下來。那樣老子肯定會在陣地上等著。”我邊唾罵著扔炸彈的那個鬼子三代祖宗邊晃晃悠悠走向避難室。戰士們三兩個地跑向避難室,所有的人都在邊跑邊高聲叫罵。對我們這些堅守陣地的步兵來說,溫壓彈幾乎就是索命的無常。在溫壓彈的巨大殺傷威力麵前,躲避得稍微緩慢或者沒有堅固的工事藏身,或者沒有氧氣麵具可供呼吸的人,沒有誰能夠逃脫死神的追逐。我們的陣地構築在最靠近城市的東麵高地。城市原本就是戰略樞紐,布置了大量的防空部隊和守備部隊,並且工程兵構築了大量的坑道工事。在戰爭全麵爆發後,工程兵部隊在這一帶進一步構築了縱深三十多公裡的橢圓形防禦陣地,其中也包括離城市不遠的那片連綿山脈。所有重點的抵抗樞紐工事都構築了單獨的三防設施,以保證守備部隊能夠抵禦敵人溫壓彈的攻擊。敵人在最開始向環形防禦陣地進攻的時候其空中支援部隊無法順利參戰,設在城市裡的防空部隊一度把敵人的作戰飛機驅逐出七十公裡以外。得不到空軍有力的支援,敵人地麵部隊顯然缺乏有效的攻擊手段。但隨著防空部隊導彈的逐漸短缺,敵人空軍加強了對地支援。一開始敵人先使用普通的防區外撒布彈藥,但隨著重型的鑽地彈和燃料空氣炸彈、次聲波炸彈的運達和投放,我們的防禦部隊傷亡大幅上升,犧牲的戰士中很大一部分是被鬼子的燃料空氣炸彈和次聲波炸彈奪去生命的。鬼子也乘機逐步縮小包圍圈。我們防守的這段陣地縱深隻有兩千多米,原本是我們152重型牽引榴彈炮部隊一個連的作戰陣地,可惜還沒怎麼發揮戰鬥力,就在一次急促射擊的時候遭到敵人數架A-10攻擊機的低空突襲,全連傷亡慘重。不過這裡的地下坑道設施還比較完整,其中包括一個可以容納一百多人的防護室。當我走到避難室門口的時候,發現原來躺在醫療室裡養傷的大李和宋布衣也聞聲趕到門口。先到的戰士們紛紛給自己掛上簡易的氧氣發生器,扣上麵罩。我們的氧氣發生器是用雙氧水混合藥板發生化學反應產生氧氣的,輕便簡易,這是用民用產品改進後給部隊大量配發的。很快又有二十幾個戰士撤進防護室。“都到齊了嗎?”宋布衣轉身問道。“怎麼不見李瑋和江壘?還有張廷玉?你們誰看見了?”我有些焦急地朝身邊的戰士問道。沒有人回答。“給,戴上氧氣麵具。”宋布衣遞給我一套氧氣防護設備。戴上麵具再把氧氣發生器挎包掛在身上,我回頭等待著他們三個人。溫壓彈隨時會在我們陣地上爆炸,不關上防護門我們也活不了,房間裡的戰士不約而同地停止說話側耳傾聽,等待上麵的戰友。令人不安的寂靜,每個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著死神的光臨。在暗淡的應急燈燈光裡,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在緊張地交流著眼神,牆壁上拉長的影子在不安地搖曳著。不知他們中誰還沒有經曆過這種場麵。幾個準備隨時關門的戰士焦急地等待李瑋他們的出現,他們額頭上已滿是汗水。不關門,我們還是沒有任何安全。低矮的坑道被黑暗籠罩,不知他們三個是否能從這黑暗中逃脫出來。終於,他們的身影從坑道的儘頭出現。少校氣喘籲籲地跑在前麵。怎麼還抬著個人?沒時間細問,我和宋布衣領著他們三人跑進防護室。幾個戰士飛快地把防護室厚重的鋼門全部關上加栓。防護室建在坑道最底層,離表麵陣地有將近二十米的垂直距離,從坑道抵達防護室要轉七八個彎。防護室有三個門,分彆通向不同的方向,即使有一段坑道坍塌我們也不會被埋在下麵出不去。是張廷玉受傷了。我剛回頭準備看看張廷玉的傷勢,房頂傳來一陣恐怖的悶響,接著牆角的支柱咯吱咯吱響起來。溫壓彈爆炸了。大家抬頭看去,隻見支柱上靠近牆頂的應力角鋼慢慢地變形扭曲。過了片刻,強大的燃氣衝擊波發出隆隆聲沿著坑道撲過來,像隻呼嘯而至的狂躁巨龍。整個防護室地麵都在燃料空氣炸彈的爆炸衝擊波下顫抖,隨著大地的震動,灰塵一陣陣從防護室頂部的工字鋼縫隙之間噴灑而下。砰!高溫氣流重重地撞擊在門上。這次敵人的溫壓彈直接在我們陣地上空爆炸,這裡幾乎是炸彈的爆心。門的四周邊縫隨著氣流的重撞,向房間裡噴出一排排煙塵。陣陣炙熱的氣流遊走在防護室中。房間裡的氣溫很快升高,我的額頭上也隨即冒出汗珠來。從門四周散發的煙塵還未落下,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後退。灰塵又轉飄向大門,如同一個怯場的蹩腳演員無法突然麵對眾多陌生的眼神,試圖從舞台上匆忙溜掉。巨大的吸力使門縫發出“咻咻”的聲音,空氣在迅速逃逸。氧氣麵具裡的氧氣有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品氣味,我開始變得不安起來。我扭頭看著四散坐在地上的戰士們,大家的動作都很不自然。江壘抱著自己的膝蓋,死死地將頭埋在大腿裡,不用看臉色,僅從他不斷聳動的肩膀就可以判斷出小夥子現在正沉浸在滿心的恐懼裡。敵人發射了一枚重型溫壓彈,幸虧躲避得及時。但我有些不解,怎麼敵人不顧自己人的死活,難道打算讓他們的士兵和我們來個玉石俱焚?這不應是美國鬼子的風格啊!對了,和我們作戰的是雇傭軍,一群炮灰而已。剛才敵人的步兵有一些已經衝到我們的坑道口,估計會有步兵沒能及時撤下去,被溫壓彈衝擊波吞噬而斃命。在防護室裡又待了幾分鐘,我走到少校麵前。“可以上表麵陣地。外麵有風,估計一氧化碳的濃度不會太高。”我拿下麵罩衝他說道。漸漸我感覺有點頭昏,趕快又把麵罩捂上。錯誤錯誤,濃度很高!每次爆炸後都會產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由於爆炸物不純淨,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氣味。眾人又在昏黃的燈光下等待,直到防護室內塵埃落定後,幾個戰士這才吃力地打開有些變形的門。少校提著應急燈在前麵開路,我們沿著煙霧彌漫的坑道向上麵摸去。來到第二層坑道我們才發現,上第一層坑道的出口已經被炸塌了,被巨大的衝擊波拍癟的甬道裡全是縱橫交織的鋼筋混凝土碎塊。出不去了!大家麵麵相覷,還是趕快找另外的道路吧。左右兩麵的坑道已被炸塌。幸甚,找了一圈後我們最終發現通往後麵的道路還可以通行。沒辦法,在下麵集結休整太過危險,我們隻有撤向蘇秦他們那裡的後部隱蔽坑道陣地。路過152榴彈貯藏室,我發現進去的正門也被剛才的轟炸給壓碎了。還有個側門,是通往放引信的房間的,我曾經和老雷進去過。摸索著,我從側門拐進去。厚重結實的坑道頂部已經塌陷許多,要是再來一次大爆炸,貯藏室就肯定會被炸穿。我小心地退出來。少校正在清點人數裝備,戰士們挨個報告自己手頭上的武器彈藥。坦克隱蔽的坑道裡依然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硝煙久久飄浮在空氣中無法散去。“少校同誌。坦克炮彈已經打完了,隻剩百多發12.7毫米機槍彈;我們身上的彈藥大都不夠一個基數,反坦克導彈也隻剩兩發。犧牲二十四名戰士,另外重傷一個。還要堅持六個小時。”大李邊咳嗽邊說道。“坦克隻能先停在這兒。還有多餘的武器嗎?”蘇秦從坦克上跳下來。彈藥已經嚴重短缺,聽完彙報,李瑋的眉頭皺了起來。我想起那顆存著的反坦克雷,但估計在剛才的爆炸下已經報銷。可惜!今晚便宜鬼子了。“大家抓緊時間休整,收集一下陣地上剩餘的槍支彈藥。不過要注意敵人狙擊手。”李瑋給戰士們下命令。“張廷玉,你怎麼樣?他傷在哪兒?”看他好像昏迷過去,我朝旁邊的戰士問道。“被鬼子直升機火箭彈彈片打中,傷勢嚴重。得趕緊送醫院。”旁邊的戰士邊給張廷玉擦拭臉上的塵土和硝煙油子邊說道。急救隊!這時候哪來的急救隊?隻能讓現在坑道裡的戰士把他送下去。可這裡的人隻夠湊兩個班了。陣地怎麼辦?還有六個小時!我低頭看去,發現張廷玉的腹部包紮著層層繃帶,鮮血已將他的迷彩服染得殷紅,臉色因為缺血而變得蠟黃。“老張是為掩護我們過來才受傷的。”江壘蹲在他旁邊傷心地說道。“少校,傷員要不要馬上送下去?”我站起來朝李瑋問道。少校摘下鋼盔,沉默半晌才低聲說道:“再等等,看後麵有沒有增援。”眾人無語。花這麼大的代價才守住陣地,我們不可能輕易放棄。誰也沒有這個權利。在這種情況下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守住的希望和力量。增援?可今晚還能再有增援嗎?連彈藥都快沒了,找一個體麵的犧牲方式或許已是奢望。歎口氣,我趔趄著走到坑道口靠著牆壁朝外麵望去。死一樣沉寂的陣地,死一樣沉寂的城市。心裡異常難受。今天夜裡,這https://個鬼地方就是我的歸宿了吧。我是來打工的,我的家鄉不是這裡。大地陷入了暫時的平靜,風一陣陣吹過陣地,揚起漫天塵土。在我們陣地上盤桓幾天的硝煙現在已經被風吹散許多,透過夜視儀,我隱約看見我們的戰士在陣地上彎腰轉悠的身影。鬼子撤下去需要重新休整。剛才幾個小時的戰鬥也耗儘了他們的彈藥和精力。出現空地協調的嚴重失誤,他們也得花時間去弄清楚。我轉身遠遠地眺望後麵的地平線,後方的城市在夜色中隱隱露出她的輪廓。傷痕累累的千年古城,怯怯地蜷縮在黑暗中的古城。經過數十年的和平,這裡的幾代人一手一腳的將曾經蒼老的她重新嗬護成一位典雅的少婦。被高大厚實的梧桐樹包裹著的街道,被漂亮優雅的雕像點綴著的草坪,還有沿著綠色湖麵盤旋著的鴿子和掠過陽台的微風,被虔誠的古塔每天祈禱著的夕陽。所有關於這座城市的回憶,以後都隻能從照片和錄像帶裡去尋覓。街道、雕像、鴿子還有古塔,都已褪去繁華,被夜色吞沒,永遠不會再現。人們!對,還有那些人們,那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人們,包括那些已經背叛了她的人們。那些高貴的,駕駛著奔馳、寶馬的城市主人們,在戰火尚未波及時已倉皇而去,讓她獨自一人倒臥在夜色中飲泣,在這片古老而又蒼涼的土地上。現在在外圍陣地上拚死捍衛她的千萬戰士裡,有多少曾經是被她熱烈擁抱的子民?我不記得是什麼讓我挺著胸拋下行李從倉皇逃竄的人群中走出來,也不記得是什麼讓我能夠在陣地上捱過這地獄般的戰鬥。記不起那位該被我搶救但最終卻為我而死的戰士的麵容,我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樣拿起武器的。我隻記得滿手的鮮血和被我死死摟著的殘破的軀體。從一開始,無言的悲憤始終死死地扼著我的喉嚨,時刻咬齧著我的心臟。我不知道心裡是什麼念頭支撐著我。老雷說第一眼看見我還以為我瘋了,根本不躲避敵人的火力,站在陣地上瘋狂地哭喊著開槍。要不是他把我踹倒,我早就被鬼子打死了。老雷。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