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8點53分,佩裡走進了美國電腦技術支持公司(業內簡稱為ACS)。他慢跑進入大樓,在走向自己的小隔間的路上跟同事們打招呼。佩裡隨手將公文包扔到灰色的桌上,滑進辦公椅,啟動了電腦。它發出一聲鳴響,似乎對暫時逃脫了“關機”折磨格外高興,開始了電腦內存檢查和啟動程序。佩裡望了望牆上的時鐘,掛得高高的,每個隔間裡的員工都看得見。時鐘指向8點55分。通常9點整時,佩裡開始埋頭苦乾。“我以為我今天會比你早。”他背後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他不必回頭就曉得是誰,佩裡打開公文包,取出一大遝雜亂的紙張。“這回很接近了,但還是沒有成功,老板,”佩裡說,對這每天的小玩笑發出了會心的微笑,“也許下次哦。”“普爾曼的加裡·布萊迪打過電話,”女人說,“他們又有了網絡問題。馬上給他們打個電話。”“好的,老板。”佩裡說。桑迪·羅德裡格斯轉身離開,讓佩裡繼續工作。多數ACS的技術支持人員會遲到幾分鐘,但佩裡卻總是很準時。桑迪幾乎從未理會過遲到的問題。每個人都知道隻要他們不太過分並將工作做好,她是不會真正在意人們是否遲到一小會的。儘管她不在意,但佩裡依舊準時。她在他沒有工作、沒有推薦函,甚至檔案裡還有人身攻擊罪的記錄時給了他機會。而且,那可不是一般性質的人身攻擊——對象是他的前任老板。那件事後,他明白沒人會再雇他乾白領工作了。但是他的大學室友比爾·米勒替他在ACS美言了幾句,於是桑迪就給了他這次機會。當她雇用他時,他對自己發誓說永不會讓她失望,其中就包括每天的早起。因為他父親過去常說,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代替不了勤奮工作。等等,關於他父親這討厭的念頭是怎麼突然間冒出來的?他努力想擺脫它——他可不想以壞心情開始自己的一天。整整25分鐘後,佩裡才聽到比爾走進旁邊隔間那獨有的聲響。比爾像往常一樣遲到了,當然也像往常一樣對此毫不在意。“早安,娘娘腔。”比爾說,他那無處不在的聲調從5英尺高的隔板另一側飄來,“昨晚睡得香嗎?”“比爾,我可是已經過了‘我比你能喝’的時期了,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長大的。”“可能吧。”比爾說,“但我的確比你能喝酒,娘娘腔。”佩裡剛要反駁,但右鎖骨有一處刺癢讓他說不出話來,隻得換作一聲輕哼。他把手伸進運動衫,抓撓著衣服下的皮膚。可能是對什麼東西過敏了吧。也可能是昨晚有一隻蜘蛛爬到了他的床上,拚命亂咬想探條路出來。他又使勁撓了撓,想把癢勁壓過去。但他前臂上的疹子也開始發作起來,把他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跳蚤?”比爾的聲音又在頭頂上響起,透過厚厚的隔板毫無阻礙地傳來。比爾像平日一樣乾淨利落,儘管昨夜他是和佩裡一起離開酒吧的——那意味著他睡眠的時間也不過近四小時。他那明亮的藍眼睛,悉心修剪的棕色頭發,沒有胡茬的娃娃臉毫無瑕疵,這讓比爾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代言青少年除痘膏的模特兒。“就幾隻蚊子咬的。”佩裡說。儘管皮膚還是很癢,但佩裡停止了抓撓,並調出電腦裡普爾曼的文件夾。他一邊調出文件,一邊啟動了即時聊天程序——儘管相距僅幾步之遙,但辦公室裡的人們更願意用即時信息交流。尤其坐在相鄰隔間的比爾總是有一大堆話要對他說,他可不想讓辦公室其他人聽到。他們用即時信息分享惡俗的幽默以消磨光陰。像往常一樣,他發了一條信息給比爾,比爾的昵稱是“白皮膚的斯帝奇·芬格斯”。血染的密歇根大學球服:喂,我們今晚共度“周一橄欖球之夜”嗎?白皮膚的斯帝奇·芬格斯:教皇穿了女人的內衣嗎?血染的密歇根大學球服:這句俗話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吧,“教皇戴了一頂搞笑的帽子嗎?”白皮膚的斯帝奇·芬格斯:教皇已經穿過一件女式大禮服啦,儘管我聽說,他可不配穿白色婚紗!你明白我的意思不??佩裡撲哧一笑,他知道自己笑得像個白癡,寬大的肩膀聳動著,低著頭,用手捂著嘴來掩蓋笑聲。血染的密歇根大學球服:彆說了,我剛到辦公室,我可不想讓桑迪誤認為我又在看YouTube上的視頻。白皮膚的斯帝奇·芬格斯:不如在你的私人時間觀看《教皇也瘋狂》電視劇,先生。你這個惡心、變態的男人。佩裡這次大聲地笑了。天啊,他認識比爾將近10年了吧?佩裡在大學裡的第一年過得並不如意,那時他未對自己的暴力傾向加以遏製,甚是為所欲為。他本被密歇根大學授予了全額橄欖球獎學金。一開始,學校將他與彆的運動員分在同一個宿舍。即使他們打的並非同一個位置,佩裡仍將他們看成對手。這樣一來,打架就在所難免了。在發生了三次衝突後,教練們已打算取消他的獎學金。他們說,讓這蹩腳貨轉去彆的學校,比如俄亥俄州立大學吧!彆呆在密歇根了!最終學校橄欖球隊放棄了他——球隊沒有招募他,且全額獎學金也隨之化為泡影。教練組隻需要他在賽場上顯露凶猛就夠了。比爾是一個副教練的侄子,與佩裡在大學新生迎新會上一見如故。佩裡仍然記得入學前幾個月裡唯一一次展露笑容就是因為比爾那難以抵擋的幽默感。比爾聽說了佩裡的處境後,自願成為他的室友。人們都認為比爾瘋了,為什麼一個身高5英尺8英寸、體重150磅的英語專業學生自找麻煩,要和一個身高6英尺5英寸、體重240磅的後衛球員做室友?暫且不說這個佩裡能臥舉480磅,並曾經把三個全是甲級橄欖球運動員的前室友打得屁滾尿流。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兩人相處得非常愉快。比爾似乎有令人發笑的天賦,安撫了這頭野獸。比爾不僅挽救了佩裡的運動生涯,而且也挽救了他的學業。佩裡從來沒有忘記過這點。他認識比爾已10年了,但在這10年中,他從未直接從比爾那兒得到任何與工作無關的問題的答案。音樂從比爾的隔間飄出來。一首老掉牙的桑尼與雪兒唱過的小曲,這首歌被比爾俏皮地改了歌詞“我有疥癬,寶貝”。這時,即時信息又響了:白皮膚的斯帝奇·芬格斯:你覺得綠灣包裝工隊今晚會給愛國者隊一點顏色看看嗎?佩裡沒有在對話框裡輸入回話,他甚至都未看到這問題。他的臉扭曲成一團,表情會令人誤以為非常痛苦。他努力掙紮著,控製自己不再去抓癢,可這次的刺癢比以往更糟糕,而且在一個更糟糕的地方。手一動不動地僵在鍵盤上,佩裡拚儘全身的力氣遏製自己去瘋狂地抓撓那個地方——他的左睾丸。